江玖北吟

*标题改自北大西洋暖流
*是个冷热流=寒暖流的梗【并没有这种梗

又是那声熟悉的爆响。盘旋上升的像素方块里仿佛可以读出挣扎的情绪。
死之前的不甘心吗？还是被偷袭的愤怒？雷狮懒得去揣测。他一挥手收了武器，瞟了一眼卡米尔打开的积分面板。
“差不多了，收工吧。”雷狮抬头望望渐暗的天色，“啧，什么鬼天气。”
黄昏的到来使地平线的另一端泛着沉闷的乌青，天空中堆叠着铅灰色的雨云，站在高处可以闻见淡淡的水气。“今晚这边要下暴雨。”帕洛斯说了句废话。
“那就赶紧回去吧。”雷狮并不在乎，“哦，慢着，我闻到一股臭味……”
他倏地跳下高台，雷神之锤在手里转了几圈，一股蓝紫色的电光蛇一般窜了出去，击中一棵大树。伴着刺鼻的焦糊味它的躯干折断倒地，腾起的烟尘反常地朝他扑来，凌冽的寒气硬生生把电弧切开——雷狮抬手一挡，几十道电弧扭动着从地下钻出来，和贴着地面爬行过来的热流撞在一起，爆裂成一片白色的火花。
蓝黄两色的剑锋一闪而过，雷狮挥锤相击，树叶纷纷下落如同雪花。
“我当是谁呢，恶心骑士啊。”雷狮用手指抹了一把脸上擦出的血痕，笑道。
“真是幸会，恶党。”从树后走出的安迷修语气无不讽刺。小小的交锋过后他全身沾满了树叶，看上去比雷狮要狼狈的多，但是一点都没有受伤。
“怎么，无家可归吗？把积分借给某个美丽的小姐了吧？”
“不用你操心，自大狂。”
雷狮眯起了眼睛。佩利唯恐天下不乱地凑了上来：“老大，要不要……”“不，我说过，这家伙我自己来解决。”
雷狮挥挥手收了武器。“不过真遗憾，我今天没心情跟你打。”
安迷修怀疑地盯着他，似乎在想他又在打什么算盘，但雷狮那张不屑的脸他一向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，想想也收了武器，但没离开——转身的话怕他偷袭，小心翼翼地防着走又显得太没风度——跟恶党打交道真是伤脑筋。安迷修有点后悔出现在这里了。
雷狮不再看他，他抬起头，远方的天幕上亮起一道闪电。
“大哥，走不走？”卡米尔上前来问道。
雷声响起了，安迷修还是没动。雷狮突发奇想，如果自己也待在这里不动，他们会不会互相干瞪眼等着被一会儿下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淋一晚上？
但是，他带着笑上前，突然挥起手臂，安迷修条件反射地一躲，且还是被他卡住了脖子。
安迷修瞪大了眼睛。“你神经——”“你们先走，我跟这位骑士先生去玩玩。”雷狮一边对自己的手下笑道，一边加大了手上的力度，安迷修简直动弹不得。
海盗团面面相觑。片刻之后，卡米尔才点了点头，而帕洛斯拖着会意的长音说道：“噢……那老大你，嗯，好好玩。”
他故意把玩字咬得很重，安迷修意识到了什么，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，雷狮转身就把他往树林里拖。
虽然用力很重，但并不是故意要控制人的技巧，安迷修伸手扳了两下就挣脱了，他连忙跳开几步，双剑赫然在手，摆出十二分戒备的架势。
“喂，我说过不想和你打吧。”雷狮懒懒地双手插兜，连个电火花都没放出来。
“但是你那些部下都以为……”
“噢，是啊，他们都以为我要杀你，没错。”雷狮鄙视地斜了他一眼，“关我什么事？”
“那你……”安迷修犹豫地放下剑。你神经病吗？他差点忍不住叫道。“你找我干什么？我还有事——”
雷狮眼睛一亮。“是吗？太好了。”
“我跟你没什么可玩的。”安迷修翻白眼，“我要走了，你就一个人在这儿淋雨……”
然而天公不作美，他话音刚落，头顶就响起轰隆一声，接着豆大的雨点就穿过树冠劈头盖地朝他们浇了下来。
安迷修：“……”
雷狮伸手接着雨水，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。“哦，难道你是要去找避雨的马厩吗，耽误你了真是不好意思……”“你怎么这么多话？”“我爱怎样就怎样，你管不着。”
很好，没有吃错药。“算我倒霉。”安迷修嘟囔道。他们浑身上下很快被淋了个透湿，尽管雷狮一副没感觉的样子，他还是快速打开积分面板买了两套雨衣，扔了一套给他。
雷狮接过，没说什么。他看了一眼雨衣，很丑，即使在赛场上他也受不了这种直男审美。但他还是穿上了，套上帽子的时候他发现身上已经湿透了，穿不穿其实区别不大。
嘛，安迷修的情商也就只能想到这个了。
安迷修把手按在自己身上用热气蒸干衣服，像个人形熨斗似的吐着白雾。雨衣并不能阻挡雨水冲刷的冰冷感觉，他打了个寒颤，望见雷狮也冷得在微微发抖，却一动不动，咒骂的言论也一句都没有出口。
“你今天怎么了？”他忍不住开口问。
他已经做好了雷狮用“关你屁事”之类怼自己的准备了，不料后者还是一副欠揍的样子耸耸肩笑了笑：“无聊，找找你的茬。”
“哦，”安迷修点点头，“那你还真是够无聊。”
之后两人无话，也不看对方一眼，隔着几米距离在树林里傻站着。雨一直下个不停。
雷狮可能一向是想做什么就做了，但安迷修实在是搞不懂这种脑残行为有什么意义，就像他永远都看不懂雷狮，不懂他明明做海盗也能逍遥自在为什么还要参加凹凸大赛来找罪受，排名在他后面的人这么多，为什么又单单盯着自己一个人找麻烦。
一股热气从他指尖窜出，划破密密的雨幕，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雷狮的身体。雷狮察觉到突如其来的暖意并没有攻击性，几乎是见鬼一样望向安迷修。
“我不冷，”他不动声色地站得远了些，“别对我用老好人那一套。”
话刚说完他就打了个喷嚏。安迷修简直无话可说，雷狮也察觉到自己的尴尬，但就是死撑着不肯过去。
“这不有违你的骑士道？”他问。
“我是恨不得你死，”安迷修说，“但我不会耍这些小手段，这是我跟你本质的不同。”
雷狮无所谓地耸耸肩。“好吧，既然你要帮忙就帮到底……你知不知道提高一个人体温最好的方法是什么？”
安迷修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笑意，知道他是存心要恶心自己，索性破罐子破摔，咬咬牙上前，把他拽进了自己怀里。
湿冷的雨衣又一次打湿了他的衣服，然而雷狮更不好过，安迷修刚出手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，被他像个小孩一样抱住简直让雷狮几乎爆炸，用尽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放电。
毕竟他俩身上都有水，他是怎么也不愿意和安迷修死在一起的。
手心放出的热流慢慢把雷狮的衣服蒸干，安迷修也是浑身僵硬，他闻到的全是雷狮的味道，雷狮头巾上明黄色的星星晃得他眼睛发花，从来没和人这么亲密接触过让他显得笨手笨脚，连这个人是自己宿敌也忘了，慌乱之中还把手臂收紧了点。这次雷狮没客气，狠狠地踩了他一脚。
“嘶——你什么毛病？”
“是你要勒死我吧！”雷狮白了他一眼，“看好了你这个单细胞生物！”
他咬着牙拽过安迷修的手臂，从自己肩膀上面和旁边绕过去，让两人没被雨衣裹住的身体贴在一起。
这个姿势其实有点不舒服，因为雷狮比安迷修高，不过可以错开脸，让双方的心理不是那么难以承受。
虽然这本来就是神经错乱一样的行为。
雷狮阻止了自己因寒冷继续发抖。他的手指按在了安迷修的左肩，这个傻逼居然毫无防备，他只要一秒就能让他心脏停跳，然后用积分好好犒劳自己一顿……
不，不急，等雨停吧。
两人的衣服已经被安迷修烤干了，外侧极度湿冷，里侧却因为没什么感情的拥抱升起温来，真是不可思议。
雨声潺潺。两个人套着薄薄的雨衣，在树林里拥抱着取暖，像一对难舍难分的情侣。
雷狮用手不安分地在安迷修的背上蹭来蹭去，似乎在找最好下手的位置。“别动。”安迷修低低地警告他。
不说还好，一说雷狮就来了兴致，他突然使力一推，同时顶起膝盖，安迷修猝不及防，啪的一声被放倒在泥泞的地上，雷狮跟着压下身来，雨水顺着他的雨衣滴滴答答地流下来，地面上砸出无数涟漪。
“你搞什么！”被他三番两次地捉弄，安迷修真的要发火了。
“我们恶党做事，”雷狮舔了舔嘴唇，“你们正派的人听不懂理由的。”
“你听好，要是你真的想打架——”
“你对所有人都这样是不是？”
雷狮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，安迷修的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。“嗯，大多数时候对你不……”
“那个女生？前几天下雪的时候，峡谷里那个，也是吧？”
“嗯？大概吧……”经他提醒安迷修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是在峡谷里救过一个人。
“想必她很感激你吧，勇于挑战这个残酷世界的骑士先生。”雷狮阴恻恻地笑了，“可是她今天死掉的时候，骑士先生并不在场。”
四下寂静，只听得到雨水滴落地面的声音。安迷修的表情只波动了一瞬，随后若无其事地望着雷狮，仿佛觉得他很好笑：“你就想说这个吗？”
“你根本不在乎，是不是？”
雷狮的呼吸骤然加重，安迷修几乎能看清他紫色虹膜里的点点波澜。
“这些好意对你来说明明就是可以随地乱丢的废纸，你干嘛整天对着别人笑，你笑不要钱的是不是？
“真想布善施德你参加什么凹凸大赛？所有人都在犯罪！所有人都是罪恶！你他妈救得了谁？”
雷狮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在吼，轻蔑和怒气清晰可见，然而安迷修的思绪已经飘离了他。
鲜血洗刷着他的记忆，画面变得一片血红。尖叫和哀号不绝如缕，幸存者颤抖不已，其余的人变成宇宙里飘散的星辰。他们的血还没冷，他们是灼人的热流。
他还记得刚开始习武的时候，自己连剑都拿不稳，却已经开始说要惩恶扬善这种大蠢话。
世界连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他。视线和那双极恶的紫色眼睛相撞的时候，他就知道自己的梦想已经玩完了。
这个世界寒冷彻骨，他能救的也只有……
“我救的是……我自己。”
“少给我装——”
安迷修突然抬起上半身，准确地用嘴唇把他的反驳堵了回去。
什么都不存在了。
暴雨，树林，灰扑扑的天空，都不存在了。雷狮十八年的人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，被这个吻重新丢进了宇宙尽头。
变回了那个不知生命意义的幼稚小孩。
北纬六十度的暖流。从低纬呼啸而上的海水。
是毁灭还是拯救？
雷狮猛地伸手把安迷修推开，躯体砸在地上的沉闷响声令两人都清醒了一些。
“你，比我还要恶心。”
雷狮使劲擦了嘴唇一下，慢慢撑起身子，瞪着安迷修的脸，一字一顿地说。
安迷修也回望着他。雷狮的眼睛注视着他的时候，通常不会有挑衅和厌恶以外的其他成分，偶尔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。
他居然长久以来一直在注意雷狮的眼睛，而他现在在里面看到了海水的搅动，冲向北纬六十度的西海岸，要将他咬牙死守的坚冰扑碎。
雷狮这种人，也会有固执？
安迷修可能一辈子也没法理解，但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。
“承蒙你夸奖。”安迷修说。
雷狮不回答，重新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也没有迸出电光，只是捏得越来越紧，指腹明显地发白。
起来啊。
像你平常那样撂翻我啊。
拔出你那该死的剑来啊。
安迷修一动不动，沉静的蓝绿色眸子依旧盯着他。
“我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在乎我怎么想。”良久，他回应道。
“放屁。”雷狮冷笑，“我就想揭露你的伪善嘴脸，不行么？”
安迷修认真地摇摇头。“我不是伪善。我能做的就这么多，仅此而已。”
“所以就放弃我这样的恶人了对吧？”
“我没有。”
“嘁，别给我说漂亮话。”
“……”安迷修知道自己不擅长斗嘴，索性不说话。
雷狮松开了手。他撑着地面，从安迷修身上爬起来，向后退开两步。
轰！泛着紫光的雷神锤朝安迷修砸来，电流顺着地面的裂缝像水一样流开。安迷修早有防备，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，手腕一翻，交叉的气流直冲雷狮面门劈去。
“那你就看着办。”雷狮挥挥锤子，满不在乎地把它们荡开，“我会把你拽下去的。”
雨水模糊了两人的视线。安迷修眨着眼睛挤掉流进眼里的水，没听清雷狮在说什么，想当然地认为那不会是什么好话。
“喂，你装什么死。”
“听着呢。”安迷修没好气地说，“结果最后还不是要打……”
“那可不一样。”
雷神锤高举过头顶，雷狮带着一向嚣张的笑容朝他冲了过来。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放大，安迷修听到他的话，恍惚了一下。
“我要找回来。”

很久以前，安迷修听说过一个叫地球的地方。
那大概是另一个宇宙的某处，气候温暖湿润，各种生灵和谐共处，没有争斗，没有一群人需要为了生存拼个你死我活。
他听说，那个星球上的海洋既不寒冷彻骨，也不炽热难忍，有凹凸大赛里这种蓝莹莹的风平浪静的时候，也有浪花翻滚汹涌澎湃的时候。那儿的大海里有涌动的洋流和潮汐，裹挟着数以万计的生物，永不止息地向前奔流。
洋流有寒有暖，如同爱与恨交叉而生。
低纬的温暖海水浩浩荡荡地向寒冷腹地进军，融化了港口的坚冰，暖湿气流爬上海岸山脉，造就一场声势浩大的雨。
安迷修望着雷狮，后者恰好也转过头来望着他。
“别对我有什么误解。”雷狮首先开口了，“有机会我还是要杀死你。”
“我也一样。”安迷修点点头。
然而在那漫长的极夜到来之前，温暖的海水仍将拍打着摩尔曼斯克*港，冲开封冻与严寒。
杀了我吧。
我要杀了你。
别拯救我。
我很难拯救你啊。
可是你看，暖流让这里下起了雨，昼光下的北极苔原也开出了花来。
fin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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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摩尔曼斯克：俄罗斯北部港口，由于北大西洋暖流流经，成为北极圈内著名不冻港
👆大概就是我对安雷的理解吧。
我太爱地理了，地理老师一定因为有我这样的学生而骄傲。
【你先把作业写完好吗
试试水，如果我有ooc请大家告诉我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