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太中】溶解在深海
*刀注意。意识流。殉情。（实际上我一直把这看作he
*如果不嫌弃我的歌单请配合BGM：RADWIMPS-ズリキ
*
我明白的。
我明白沉入水中是什么感觉。在岸上所见的晶蓝和碧绿都不复存在，头顶只有荡漾的波纹，远去的光线像布满杂质的玻璃，身后则是不见底的黑暗。
你吐着气泡，你缓慢下沉，寂静得宛如游离在太空。
自杀一点都不有趣，自杀是个很悲伤很沉重的事情，沉重到我可以不用绑上沙袋就能掉入深海，永不浮起。
我们这一生仿佛行走在深海。曾经触及到的光线，如今潮起潮落，淹没了散落的孤岛。
*
太宰治又一次来到这个海边，寻思着要不要跳下去。
黄昏时候渔船归港，海鸥在水天交界处盘旋高鸣，海面上跳跃着金红色的碎片。带着咸腥气味的风吹动他的短发和衣角，他望着那下摆的衣带在眼前抖动，好像要飞去什么地方。
其实跳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，他想。每次都是这样，被路过的渔船捞起来啦，被好心人搭救啦，被巡逻的市警发现啦——
然后就在这犹豫的当下，他听到了汽车发动机熄火的声音，还有噔噔作响的皮鞋声。这么矫情的大小姐不用看都知道是谁。太宰治暂时放下心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，扭身准备跑路，却被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逮住了。
“干嘛啊你？整完人就想跑是不是？”
凌冽的海风吹得橘发青年眯起了眼睛，他把大衣摘下来拿在手里，一步一步地朝太宰治逼近。
“你们侦探社工作挺闲啊，居然还有时间来剪我的油表。是不是要我带人砸了你们的事务所给你增加点工作量？”
“嘛啊，随便中也了，反正到后面肯定是你的后续工作比较多吧。”太宰治懒懒地反驳道，一点都没有恶作剧被人发现的羞耻感。
中原中也也算熟悉他这套路了，而且他只是骂几句算了，又不是真的来兴师问罪。看着脚下不远处翻滚的海浪，再看看太宰治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，他嗤了一声，道：“打扰你自杀的雅兴真是不好意思啊。”
太宰治摇了摇头。“我上次才说过要找漂亮小姐一起殉情，中也你记性可真差。”
“哈？我干嘛要记你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啊？”
“你还说过要帮我找找想自杀的美女呢。”
“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变态？”
似乎没有达成共识。太宰治抱怨着中原中也怎么还不走，中原中也脾气上来了，干脆点了支烟坐下来，朝太宰治挑了挑眼角，意思是老子今天就待在这里看风景了你能把我怎么样。
当然不能。太宰治耸了耸肩，自暴自弃似的也在一边坐下来。此时这个画面从背后看格外的和谐，曾经在地下世界叱咤风云的极恶二人组仿佛冰释前嫌一般，两人之间仅隔着一轮红日，正溶解进透明的海水。
中也。太宰治突然说，我要是真的跳下去了，你可别救我。
你跳啊，中原中也挑衅似的说，谁刚还在说要找人殉情来着？
可别这么说。这片海这么漂亮，我就算一个人突然想跳下去也没关系的啦。
太宰治说这话的时候注视着中原中也的眼睛。那片海蓝里沉淀着深深浅浅的夕阳的颜色，不那么透明，想让人一探究竟。
然后他张开双臂，仿佛要拥抱天空。上身缓缓向后倒去，做着悲伤至极的姿势，却笑得像个孩子。
红日完全没入海面，最后刺来的白光令中原中也睁不开眼睛。
*
砰。
*
太宰治一直很喜欢中原中也的眼睛。
从第一眼开始，他就被那纯粹的湛蓝迷住了。他还记得自己嘲笑他的帽子难看然后被狠狠瞪了一眼，小孩子的眼神里没有什么掩藏，爱恨都写得清清楚楚，他知道那是厌恶，于是自己也毫不客气地瞪回去，等着他回过头来，点燃四目之间的火花。
那时中原中也的眼睛是一汪浅水，倒映着他们未曾见过的蓝天。太宰治一直纳闷为什么他的双眼可以保持那种颜色，在污泥和鲜血中浸泡过之后还能澄澈如初。
毕竟，连他自己都差点成为这黑暗世界的俘虏。少年时他尝试过很多幼稚的死法，每次被救起来以后中原中也都会骂他傻逼，他总是笑笑，苍白的手偷偷在被单下找到那只黑手套，握紧。
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想活都活不成？
知道啊，所以为什么要救我。
傻逼，你不准死，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讨厌你，所以我要亲手杀死你。
无论杀过几个人，见证过多少人间惨剧世俗轮回，小孩子的话总是带着唯我独尊的天真，还有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独占欲。太宰治的嘴角勾起一个挑衅的弧度，他再次把目光投向床边人的眼睛，那汪海水的颜色越来越深，只是在看着他的时候，一些露骨的情感还是会翻涌上来。
好啊，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。他说。
彼时年少，他们都不知道何物为恨何物为爱。时间像汹涌的海浪，等到注意到时已经被深埋其中。他们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探不清对方的眼神，只有那牢不可破的默契铁索一般连接着他们，让他们能够在深海行走。
也许从那时开始，分离就是注定了的吧。就算再待在一起，他们的双眼之间也隔着亿万海里的距离，尽管只是漆黑的水，却和任何谎言没有两样。
他还记得那个冬天，他把第一次尝试入水的太宰治从海里拖了出来，海风凛冽刺骨，吹得两人沾了水的皮肤一阵阵生疼，可太宰治居然笑了，劫后余生的他躺在海滩上，对着灰白色的天空笑了。
中原中也踹了他一脚。笑个屁，他吼，你还嫌给我惹的麻烦事不够多是吗？
什么啊，太宰治撅着嘴，一副失望至极的表情，我又没求着中也救我。
我警告过你不准偷偷自杀了吧？真想死的话我立马满足你啊！中原中也用颤抖的手握着匕首，抵在太宰治的脖子上。
太宰治抓住他的手腕，突然冒出了星星眼。喂，要不中也你和我殉情吧！
滚。中原中也毫不留情地揍了他一拳，背过身去擦拭起自己宝贝的刀刃。是怕它沾上海水腐蚀呢，还是害怕别的什么？
他不知道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。
大海在他们面前凶狠地咆哮着。冬季的海水是沉闷的铁灰色，带着咸腥的死亡气息，像极了太宰治那个表面春风万里，心里却结着厚厚的冰的人。居然想在这种天气跳海？
喂，我说你啊，要入水也选个明媚一点的季节吧。中原中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，鬼使神差地对太宰治说。
好啊，太宰治回答道，等到海水像你的眼睛那样的季节吗？
我很喜欢中也的眼睛呢，蓝蓝的，像深深的海水一样。
那是在一次庆功宴上，中原中也从难得喝醉了的太宰治嘴里套出来的话。这话的格调不是比他勾搭那些女孩儿时说的低了多少倍，可中原中也每次喝酒都会想起，然后大醉。
那是他对着名为太宰治的这片深海呼喊多年后，传来的唯一清晰的回音。
还有啊……
在那片海滩上，太宰治把自己拥入怀中的时候，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？
他只看到海水铺天盖地地朝他们涌过来，然后一切话语消失，回忆断带，被淹没被取代，溶解在深海。
*
真是可笑的世界。明明有那么多想活的人挣扎着死去，却偏偏让求死的人苟活于世。
中原中也回过神来的时候，半个身子已经浸泡在了冰冷的水中。海浪无情地将他推来推去，像个漩涡般绞进深海，看不到来时的陆地。然而太宰治还在更远的地方，他看不见，他所见的只有茫茫的水面，夕阳已沉，夜幕还未降临，天空也是一团混沌。
太宰治！他大喊道，然而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。正如那个人深不见底的心思一样，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叩响。
被水淹没的感觉并不好受，中原中也实在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种自杀方法。他忍受着咸水灌进鼻腔时辛辣的刺痛，双腿无助地在海水里挣扎。
他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呢？被太宰治这个混蛋骗下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。
海水中的他像落叶一般漂浮着，直到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。像水一般寒冷，双唇却带着足以融化冰川的温度。
于是世界安静下来，浪花和风的喧嚣通通不复存在。在这寂静之中中原中也努力用舌头描摹着太宰治双唇的形状，他能听到远处冰山崩塌的声音，于是海浪灭顶般打在他们头上，将种种误会与隔阂全部推平。
中也。一个吻结束后，他听到一声低低的呼唤。
他努力在水下睁开眼睛，太宰治那张熟悉的脸就近在眼前。盐分得他双眼火辣辣地痛，肺里极速消逝的空气让他头晕，那黑色的发丝在水中飘荡，被洗刷得模糊不清，像隔了一层毛玻璃。中原中也难以置信，伸手去抓，然后被人准确地扣住了手腕。
或许是因为入水太多次，太宰治的表情很从容，一点都不像一个濒死的人。他注视着中原中也的眼睛，就像注视着另一片深邃的海洋。
入水是很孤独的一件事。你被冰冷的水包围时，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离你而去。太宰治不知多少次幻想过自己沉入那片湛蓝的汪洋大海，只是那片海里一点都不孤独，那里有个橙色头发的跋扈嚣张的人儿，在每次落水时都会把自己救起。
你眼里的海是炽热的奔流，将我所有纷繁的爱与恨全部溶解，沉入深处。
中也，要不你和我殉情吧。
中原中也对着不知从哪个遥远时空中传来的问话，点了点头。
太宰治会溺死在他的眼里，他又何尝不是呢？那双鸢色的眼睛里如今流淌着闪闪发亮的星河，只消看上一眼，就会沉沦其中，不再醒来。
*
中也，最恨我的人，其实是我自己啊。
*
伸出手，却什么也触及不到。唯一的真实是这紧紧的怀抱，溶解在海中，早已分不清彼此。
我们拥抱，无声地呼喊，嘴唇冻得发紫仍在接吻。这一次再没有人来，只有水，水而复水。世界随之缓缓下坠，望不到头的晶莹的蓝色里，我看见了你的笑容。
心脏无助地、疯狂地跳动着，两人同一频率。
砰。
黑暗降临。
fin